7月10日,藥師寺
過了18點,在嚴肅的氣息充塞之下,live開始。開場以〈染井吉野〉(〈ソメイヨシノ〉)等「使人傾聽」的樂曲為中心展開,每披露一首曲子就夾入約15分鐘的MC。在靜靜言說著「奈良」、「愛」、「母親」、「生命」和「人生」等詞彙之中,觀眾們以肌膚感覺到了逐漸移轉為黃昏的天空和氣溫。度著近乎無法想像是live的舒緩時刻。然而自太陽落下的中場起驟變,以〈Love is the key〉衝入了怒濤般的Funk song裡。堂本剛煽動觀眾,煽動成員,一口氣燒熱了會場。
2010年7月9日、10日。接續去年,堂本剛在他的故鄉奈良的世界遺產──藥師寺舉行了live。那時他所表現的東西,說正是「根源」本身──以Funk、Soul音樂為軸,而又描繪出「愛是什麼?」、「生存是什麼?」這樣根源性的主題──也不為過。所以這次,毅然進行了聚焦於他自己的原點上的訪問。Artist──堂本剛的「溯源之旅」,希望務必一起來嘗試親身感受。
奈良,時常成為我的心靈支柱
──在剛先生的記憶中,最最開始的關於奈良的回憶是什麼呢?
「雖然不記得正不正確,不過是在春日大社行七五三禮。然後看銀河等等。」
──能夠看到銀河呢。
「嗯,奈良每年都能清楚看見。雖然是小孩子,但會說著『但願織女和牛郎能夠見面』,而合起掌來。」
──有那樣的風俗?
「不,不是風俗什麼的。七五三節時,也有面朝太陽合掌的照片喔。」
──是懷有崇敬的心情吧,自然的就那樣做。
「應該是吧。沒有誰教我,說是因為信教,但也沒有。就是普通的行為呢,就我來說。合掌,是從農耕民族崇拜自然、獻上祈禱那時候就開始的。埃及的雷(譯注:應拼作「Ré」)(太陽神)也是那樣,像那樣的事,是在世界各國都有的呢。特別奈良這個地方,是神道和佛教好好的保留在人手中的地方。」
──那樣的氣氛,現在也成為了心靈支柱嗎?
「基本上,並不會想住在東京呢。對我而言,東京有種『東西太多了』、『多餘的事太多了』的印象。因為什麼都沒有就是奈良的優點,沒有必需以外的索求,所以也沒有失去的東西。在東京稍感疲累的時候,首先就會回來(到奈良),也沒做什麼,就只是度過幾小時,就能良好的取得平衡。以那樣的意義來說,時常成為支柱呢。」
──藥師寺也是,光是待在那個地方,心情就變得平穩。
「從東京來的人,會想感覺一些精神層面的東西,不過那完全不是特別的東西,這是褒意。是像剛才您說的『崇敬之心自然存在』那樣的感覺呢。我有幸在藥師寺進行live也是,不知是否該說是非常自然的波動……在奈良的天空下歌唱,是我長年的夢想喔。就連我在做廣播,都頻繁收到來自fan說『希望能在奈良辦live』的渴望,是彼此的夢想實現的瞬間呢。」
──因為是果真能稱之為剛先生的原點的土地呢。那麼,想要將存在自己心中的感受、訊息化作音樂來傳達的想法的出發點是哪裡呢?
「如果說為什麼音樂這東西會在自己身邊──『讓他做音樂』,這麼說的,是Johnny(喜多川)先生呢。並不是由我說出來的。」
──啊,是這樣呀?
「雖然最初完全不明白,但一回頭看,我好像只對音樂產生興趣的樣子呢,感覺上。音樂,是更接近自己的訊息的東西,能夠將自己心中誕生出來的感受原原本本的獻上。當然就連音樂也並非完全美麗、純白──雖是以那樣的境界為目標──但我覺得是最能理解的東西呢,今昔都是。就這個我想要守護,為此就算辛苦也要做,能夠如此感覺,是幸福的事。所以,原點是我家社長也不一定。(笑)」
──音樂是最契合的吧,以結果來說。對於自己的音樂在舞臺上放送,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嗎?
「那個啊……。從以前我就有『因為能唱,就唱。因為能鳴放,就鳴放』這樣的感覺,因而面對相當困難的事情就會感覺挫敗。雖然有說著規則、平衡等等各種事情的人在,但我覺得『比起那些東西,對fan們說謊的話才是笨蛋吧』呢。然而,我一點也沒有那種『有一百個人就面對一百個人,來做所謂好的音樂』的心情。能讓一度想死的人,想要再活一次,我覺得我想要做像這樣的音樂。為此,獻上全部就是第一要件對吧。所以,戀愛的歌曲我幾乎不寫。(笑)」
Idol應該做的,是認真的去拯救生命
──嗯啊,當然會變成那樣吧。
「在庫存中也有戀愛的歌曲,也有連我都覺得『真是好歌』的東西,但是現在會搞不懂將那拿出來的意義吧。因為我覺得想要認真的去拯救人的生命,正是idol才更應該做的。」
──原來如此。
「在『idol』這個詞彙中,除了『受歡迎的人』之外,不也有『偶像』的意思在嗎?我想要超越偶像。面對來到live、支持自己的人們,我不懂有什麼要變成遙不可及、雲端般存在的必要。不是謊言,而是真正的想要將之拯救,這樣的事,不正是必要的嗎?」
──剛先生變得會那樣想,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?
「我想是從十八歲開始到二十三歲左右為止,是最糟糕的時候吧。變得難以相信人,變成無能為力的狀況。那個時候拯救了我的是音樂,是fan們。所以,想要報恩,對音樂、對fan都變得想要認真的正面相對。那個時候呢,有被說過『就以剛君的步調,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』這樣的話喲。那是在代官山的步道,現在都還清楚記得呢。說『笑不出來的時候就別笑也好』。」
──會很快樂吧,那樣的話語。
「是呢。在體會那樣的事情的過程中,就變得會想活出真正的自己。堂本剛就僅僅只有一次。因為這是只有一次的人生,所以要不虛偽的活。那樣的行為也有被說『不像idol』,也有所謂『異端分子』的表現,但對我來說,『誠實的活著,和fan面對面,為什麼會是不好的呢?』是這樣的感覺呢。一直說著那些事之後,現在已能和fan的大家直接牽繫在一起了呢。」
受到音樂面的影響是不喜歡的
──藥師寺的live也是那樣,一切都是在自然而然之中,可以說剛先生好好的接受了那些嗎?
「那個呢,奈良就是那樣的地方喔。該說是不會貪求得奇怪嗎?就算是做廣告,也並非『請務必前來!』的感覺呢。就只是呢喃著『至善、至美、奈良』等等話語而已(笑),是不會有像『是的,去京都吧』這樣的東西的。」
──是獨特的典雅……。(笑)
「那就是京都和奈良的不同之處吧,一定的。不會像京都那樣發送訊息。(笑) 怎麼說呢,『悲也好,歡也好,你所感覺到的就是一切』,有這樣的一面。有著不求取的心的教育呢。能否說那是和活出真正的自己的堅強牽繫著的呢……。我發現那是從奈良和fan們那兒學來的。」
──關於音樂方面的起源又是怎麼樣呢?
「因為不喜歡被影響,所以實際上並沒有那麼拚命的在聽呢。當然,是有喜歡的音樂家的喔。Sly Stone、Funkadelic的George Clinton、Prince、Larry Graham和James Brown。都是Funk Music和Motown Sound呢,會撼動自己靈魂的那些。那也會持續和時尚及藝術聯結著。特別是在Funk Music裡會感覺到希望喔。不是夢,而是更加輝煌的、現實的光。雖說我也喜歡Blues,但不是有種悲嘆在其中嗎?Punk是政治性的訴求,而Rock是破壞。雖然那也全都只是我心裡感覺的意象,但Funk果然就是希望喔。有像是「自己最棒!」這一點在,也有「更往上去」這種感覺──啟動ENDLICHERI(2005年開始的個人企劃「ENDLICHERI☆ENDLICHERI」)那時候,社會上滿是殺人、自殺、過勞死、孤獨死去之類的言論對吧。」
──正因如此,所以選擇和希望相連的Funk也不一定。
「Idol唱出生命一事的衝擊力道感覺最棒。當然fan們會跟過來,但從周遭人那兒也很清楚傳達出「是時候停止了喔」的空氣呢。既是在那樣的時間下進行,也為了讓感覺不安的大人安心,就說以自己喜歡的古代魚的名字「ENDLICHERI」來做好嗎。(笑) 遠古以來的姿態、形貌,就連機能都沒有改變,而活到現在──希望人們能由是反省人類欲望的強烈,也有這樣的感覺。」
就是正在痛苦之中的人們,才更希望他們能前來live
──在最近,以「堂本剛」為名的artist活動也變得興盛了,我想是正在好好的被認識吧。會有希望更加拓廣的心情嗎?
「很多人跟我說『要是能來音樂祭多好』喔。在那裡實際露面、請人親身感受,而超越所謂Johnny’s之類的idol,讓人家說『哎呀?這個人,是這種感覺啊』。我想那確實是最易理解的,但以現在的狀況而言是很困難的吧。現在,只能在我身處的軌道上投擲,只能等待音樂祭之類的機會前來叩門。」
──也會有所不耐?
「因為並未切中核心。所謂生命是大家都有的,而愛是大家都索求的。只是最近會覺得『沒有實現的事,對自己而言是好事』。不會覺得『會什麼會這樣!』,而是覺得『沒有選擇這個真是好事。謝謝』而過活的話,出乎意料的,各種事情都動了起來喔。所以,我想就不焦躁的去做。」
──真是達觀呢──。
「想要傳抵的心情是非常巨大的喔。但是,讀著這篇記事的人之中,也許也會有覺得『反正(live)會滿座吧』的人。可是呢,那些痛了又痛,還無處可逃,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人,我希望他們能來(live)一次看看。我自己,有過不知如何是好的經驗,從而覺得『再活一次吧』,所以現在才會做音樂。如果來了,就會想『再相信自己一次吧』──因為我能夠做出這樣的約定。」
──我覺得真是了不起。
「之後,某一天,能夠得到自己的音樂能夠按自己的意思來傳遞的環境就好了哪──正是這點,因而以合掌般的心情──祈禱著。就一邊想著那樣的事,今天也一樣安睡,明天同樣起床吧。就是那種感覺喔。(笑)」
我在祈禱。某一天,環境將變為能夠使自己的音樂如願傳達
名為「堂本剛」的音樂
~music identity~
活靈活現地反映自己想法和訊息的歌曲,和反映獨特個性的視覺作品。
在堂本剛的音樂裡,色彩鮮濃的投映著他自身的生存樣態、價值觀和美感。
根本性存在的,是「想傳達想法」這樣的意思
02年發表約略所有樂曲都是自己作詞、作曲的專輯《ROSSO E AZZURRO》,05年基於啟動的企劃「ENDLICHERI☆ENDLICHERI」將個人活動正式化,其他如「244 ENDLI-x」、「剛 紫」名義下的「美我空」等等,以各式各樣的風格發展而來的堂本剛的音樂,時常受到「想要傳達由自己心中生出的想法、訊息」這般動機的支持。那根源裡的東西,就像這次的長篇訪問中也提到的,就是在他自己的體驗裡。面對idol這一身分的糾葛、想要活出真正的自己的懇切的願望──是的,他的音樂正是「堂本剛」本身。
音樂面上,一方面以Funk、Soul Music為軸,一方面加入Techno、Electro、Rock等要素。然而,由於擔任藥師寺live樂團指導的十川知司氏也加以指摘,便不模仿這種種音樂,而是將之視為為了徹底表現自己本身的工具、賦與機能,這是最大的特徵吧。讓人感到獨特絕妙的歌聲也是,極為個性。
此外,藝術作品和映像作品也多是他親自動手的。往返宇宙乃至精神世界般的視覺感受,必然增廣了他音樂的意象吧。
堂本剛讓我們看到在live視覺效果上也有所執著。成為藥師寺live舞臺的大講堂,到了後半,被繽紛多彩的燈光照射,變化為全然不同的模樣。在高潮中,視覺作品投映至講堂整體的一幕是壓軸。這次的公演是以在「靜」與「動」間的擺幅使人歡樂的live的同時,也是取用藥師寺和天空的轉變,讓人看見堂本剛的「宇宙」的裝置藝術,得到這般的印象。特別是算盡和天空搭色的演出,感覺對於撼動觀眾的心情非常具有效果。那樣的live的第一首曲子,是〈空 〜美麗的我的天空〉(〈空 〜美しい我の空〉)。
名為Funk的「自由」
被Funk音樂家的生存方式吸引
堂本剛在訪問中也提到「在Funk Music中感覺到希望」。不只是音樂風格,彩繪了Funk Music歷史的音樂家們的生存方式、人性也強烈的吸引著人。
「Prince之類的是從覺得『這個人,為什麼吉他彈得那麼好啊?』的時候開始抱持興趣的(笑),有趣的人真的是很多呢。George Clinton帶著樂器進自己家的理髮店(美容院),就那樣開始了Funkadelic;James Brown進出監獄好幾次,仍持續做Funk;Sly可說真是獨樹一格吧?會想著『腦袋裡的東西,會變成怎樣?』。共通的地方是,『自由』這一點。在日本懷抱不安的人也很多,只能說大家好像都一樣對吧?所以也許才更會受到吸引吧。」
在今年的藥師寺live,更加強了Funk的色調,演出了到達20分鐘以上的session。Funk持有的自由度之高、飛騰之感,絕對會是堂本剛的音樂裡不可或缺的要素。
「如果要推薦一張專輯的話,那就Sly and the Family Stone的《暴動》。真的是張好專輯。」
樂團成員看堂本剛
三十幾歲人去迫近根源的那種成熟的速度,我覺得很快
若說去年的藥師寺live是「靜」,今年便是「動」。前幾天的排演後接到剛的電話,說「有種更自由的做就很好的感覺」。實際上,兩天的live真的是很快樂,樂團和剛本身不都解放了嗎?
他非常執著於「畫」裡喔。「大約什麼時候太陽下沉開始,那個時候想要發出這樣的聲音」,會執著在像這樣的表現裡,努力著使之實現的努力。我覺得那真是了不起的幹勁。
明明才剛三十幾歲,卻在做著迫近自己根源的音樂,那實在很早熟吧。這之後,我想仍然還有關卡,但我想以剛那般的感性一定會超越過去的喔。
──吉田健
隨時都想要表現一模一樣的自己
我覺得他音樂的水準正以驚人的速度在進步。只是,恐怕他並非那麼對技術性的東西感興趣,而是一直在思考著怎樣才能傳達自己的訊息吧。也不設法讓自己看起來更好,即使是在一萬人之前也要表現和原本一模一樣的自己。那不是容易做到的事,而他會覺得「因為有很多fan所以是當然的哪」。
在錄音室裡的剛君,大體是安靜的呢。有什麼想要說的事情的時候也一樣,不會用麥克風說,而是一個一個對成員們親自去說喔。但是,因為他是有服務精神的人,有時候也會說出非常好玩的話呢。笑到肚子都痛了的程度。(笑)
──十川知司